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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04-28 16:40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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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小跳希望能和那个医生多交谈几句,那个医生每天都很忙碌,他很少抬起头看病人,低着头写病历,怎么了?感冒了。发烧吗?有一点。几天了?两天。咽喉痛吗?还好。他刷刷地写一张纸,然后递一个体温计给尹小跳。尹小跳回到长沙发上与我一起等待温度升起来,屋子里有一种冷清的阔大感,大概是因为洒了太多的来苏水。我对来苏水比较敏感,鼻子一阵一阵发痒。
尹小跳喜欢与我讨论那个医生。我觉得那是个没有什么魅力的人,像黑白片里下来的人,瘦长的身体,瘦长的手指,瘦长的脸,而且我看不出他的年纪,20岁,30岁,40岁。我一点都不明白尹小跳为什么喜欢这个医生。大部分时间,我怀疑这只是一个儿童期朦胧的崇拜。我在幼年时代特别崇拜过一个兽医,因为他背着一只带红十字的大箱子,我每次见到他,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还喜欢悄悄跟在他屁股后边,看他的背影辗转走远,像等待一个将要打开的潘多拉宝盒。始终等不到,后来就是一杯白开水。
尹小跳说,她只是喜欢那种来苏水的味道。
那时,我和尹小跳已经闹掰了,像一张被风吹得破碎的蜘蛛网。
尹小跳有一个读大学的亲密朋友。他来找她,用单车载着她,在傍晚的小镇上向西去了。她写了无数的信,一个人去扔进邮筒里。这些事我详细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了,她写信告诉我的,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我收到的唯一一封信,用那种很煽情的信纸,粉色调。尹小跳只给我讲那个虚假的医生的故事,这件事像梅雨天气一样让你不能呼吸。
疏远是反方向同时匀速行驶的列车。
三
尹小跳离开学校,是在一个冬天的晚上,许多人都觉得她惹了麻烦被迫退学,我不这么想,我一直觉得她迟早会离开学校的。她靠在走廊的窗口,身子斜斜地倚在上边,手里在把玩一个钥匙扣,是一条金鱼钥匙扣,上翻下翻,我走过去,觉得她应该是在等我。
有事找我?
我要走了。
去哪里?
先去开一家鞋店,我爸爸说随便我了。
我知道她喜欢跳舞,她从前说过曾经梦想开一家全是舞蹈鞋的店,她爸爸有一家大鞋店,还有许多分店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以后来找我,我最近会在新野路上的店里。
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要来找我。她很郑重地讲了这句话。
我很羡慕尹小跳,哪怕是出于少不更事的虚荣,我还是羡慕她。我爸爸对尹小跳却并没有什么好感,他说下次不要带她来我们家,我妈妈好像与他意见一致,她习惯沉默不语。这样的孩子,我看多了,哼,到最后还不是……我爸爸自从武警部队退伍以后就邋遢得不成样子,我经常拿着影集在别人面前炫耀他年轻时代挺拔的身姿和俊秀的面庞。在他成了配件厂的保安主任十年后,啤酒肚已经限制了他看到自己脚的视线,夏天他就光着上身在家属院路灯下和人下棋,他的脾气和工资保持同样的起伏。他生气的时候就摔任何随身携带的东西,有时候是杯子,有时候是热水瓶或者凳子,他对我口头禅是,你这个死丫头。偶尔他也打我的妈妈,但是,凭良心讲,他不是经常打,我记得的只有两次,因为打架之后长期的冷战,让我觉得有许多次。而第二次的时候,我决定离开家。我在小区门口的成衣店看了两眼我的妈妈,她并没有觉察我的反常,赵朗,赶快回家学习,不然你爸爸看见要发火了。我说,好的。然后我就把藏在冬青后边的拉杆箱提出来走了。
我去找尹小跳的时候,店里的人说她休息,住在寺北柴。那天一切都像刚洗了个热水澡,我打了一辆车从白马桥一直向东,第一次到达了这个叫做寺北柴的地方,有一个工业园一样的铁门,进门之后就是面目相似的一排一排的两层的小楼房,新扩增进城市来的郊区。我先看见的尹小跳,她做了新发型,剪去了走路时跳动的马尾巴,短得过分,打了耳洞(从前她说永远不打的,永远的东西没多远),提着宝丽龙便当盒从第一条街的便利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