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命运相同的人,才能体会到我们的辛酸。然而,我们能给对方的也只有安慰罢了。
又一次模拟考试结束了。
浸泡在题海里的孩子们,骤然间抬起头来,企图偷偷地做一个深呼吸。可抬起头以后才发现,自己早在踏入校门的那一天便已经退化成了海里的鱼,离开了水便无法呼吸。考试考试,做题做题,我们就是这样盲目地活着。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午夜,蓦然间发现自己曾经还是人类。不过,那个自己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锈迹斑斑了。
下晚自修的铃声响了。大家漠然地走出了教室,谁也不曾向谁告别。
我抬起头,环顾着整个教室,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于是,我也提起书包,走了出来。轻轻地踩着脚踏车,走在那条荒凉的长街上,总感觉是自己把自己遗弃了。秋风起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长街两边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了。
当我走到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的时候,却看见有个人蹲在那里哭泣。那声音很熟悉——是桐!我急忙停了下来。
“桐。”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说下面的话了,只是默默地望着她。然后我看见她那张伤痕已经愈合的脸上又多了5道鲜红的手指印,我顿时明白了一切。我将她拥在了怀里,轻声说,别哭了,桐,别哭了,一切都会好的。可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我也哭了。这是十几年来,我第一次落泪了。我所有的泪水从5岁那年便开始冰冻了起来,在这样一个秋凉的深夜开始融化。
“那个三八婆!”桐咬了咬牙说。
“好了,慢慢会好起来的。”我说。
“你现在要回去了,对不?”她幽幽地问着。
“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走不动……”桐哽咽着。原来她右脚的脚踝扭伤了。
我扶着她上了脚踏车。我要带她去江边,企图让那里的宁静抚平她心底所有的伤口。
我们呆愣在赣江边,任凭秋风吹拂凌乱的头发。江水徐徐地流动着,发出懒懒的声音。一弯冷月,在水一方,孤独而冷清。
“那月是黑色的。”桐说。
“嗯。”我应着。我知道,月并不是黑色的,只是我们的脑海里有太多黑色的记忆,永远也无法抹去。那是我们的命运,被岁月搁在与世隔绝的角落。
“我要离开这座黑色的城市!”桐忽然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从此岸传到彼岸,又从彼岸回到此岸。然后,我看见月光下的桐,她已经泪流满面了。看着这样的她,我默默地低下了头。
“可你还小,先把书念完,好么?”我沉默了一阵,低语着。
桐转身,望了我好一阵。眼神里有种难言的绝望,欲言又止。然后,我们继续沉默,望着冷月沉落在江水之中。
桐还是选择离开了,在第二年百花盛开的春天里。
那天午后,我正在家里看着电视里一个无聊的电影。这时,桐来电话了。
“我买好了去南方的火车票,下午就离开。”她说。
“你决定了?”我问。
“无所谓决定,必须离开。”她苦笑。
“我去送你,我下午不上课了。”
“那么,校门口红茶坊见。”
“好。”挂了电话,关掉电视,我便赶紧出去了。
桐已经先到了。打扮依旧是我们初识时那样。相对望了望,只是无语。我们默默地走了进去,里面放着陈慧娴的《红茶馆》。
我们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每人要了一杯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