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喜欢学语文,爱看小说童话,爱听人讲故事,已经学会了写作文。不过,当作家这么伟大的事,我可从来没敢想过。
我急忙摇摇头;“写书?那可不像喝凉粉儿那么容易哩!”
“哎呀,这有什么难的。你没听大人说嘛,诌书编戏出洋相的秧歌。书,就是诌出来的。”嘿嘿,没想到,小井子连写书的事儿都知道哩。
“那你长大了,别当海军了,也诌书吧。”我笑着说。
“我可不行,腿跟小杠子一样,没半点毛病。这样的人坐不住身子,写不成书。”
“哟,照你说只有腿不好的人,才能写书啦!”我睁大眼睛问。
“那还用说,昨天电视里,你没见一个全身瘫痪的作家叔叔,被人抬着上台领奖吗?老师说,以前苏联的一个大作家也是瘫痪,躺在床上写了一本炼铁的书……”
我忍不住“哧”地笑出声:“胡诌,人家那是小说,书名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对对,身体瘫痪,我说的不错吧!”小井子显出得意的样子。
“啊呀,这可好啦——原来腿不好的人,可以当作家!”我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高兴地一下子跳起来,真的扭动着两腿走起来。这时,我倒担心我的两条腿,一下子不瘸了哩!
呵是,我马上又坐下了:“还是不行,你忘了,这些作家都是男的哩。”
小井子见我又打退堂鼓,脸蛋儿立刻变得母鸡下蛋般的绯红。他歪着脑瓜子想了一下:“哼,女作家更多。咱德州就出了两个女作家,一个叫邓友梅,一个叫刘真。你听这名字,就是女的。”
我心里暗暗在笑,听人说邓友梅长着大胡子哩,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女作家?可我嘴里什么也没说。
“刘真写了一本《长长的流水》,就写紧靠德州那条大运河边上的孩子,可好哩!”
小井子说着,两眼望着面前的马颊河,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一会儿,他收回了视线,把脸转向我,眉飞色舞地说:“刘真写大运河,小鸽子,你就写咱家乡这条美丽的马颊河,写河面上荡漾着的,这只只树叶小船儿。”
经小井子这么一说,我真的有些动心了:我腿不好,又是女的,看来真是当作家的材料了。我脆生生地说:“好,我先当当作家试试。我写不出书来,你帮一把,可别一边摇着扇子,光顾自个儿凉快!”
这一下,小井子满意了,撒起欢儿蹿上河堤,给我采回一大捧杜梨儿。
我所盼望的又一个星期天来到了。吃过早饭,我背上小草筐,急急来到小河边。浓雾弥漫着,天地间一片乳白,仿佛这马颊河水,一夜间溢出了河床,涨满了整个世界。望不到根梢的树中,朦胧着,浮游着,时隐时现。浓雾中传来清脆的鞭响驴牛叫。哪个村里的扩音喇叭,正播放出女歌唱家朱明瑛那甜美悦耳的《童年》。我一时好似在天上,又好似在人间。
我急忙砍着满是露珠的草。等砍满了筐,我就等小井子锄完了地,好一块儿玩儿。我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虽然好几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没当成作家,可我的作文写得比以前好多了,老师还说我有写作天才。前几天,在全县小学生作文竞赛中,我竟得了一等奖哩!
我一直等到快晌午了,小井子才从河里游过来。当我把那好消息向他一说,他竟木木地坐在那里,不错眼珠儿望着我,半点儿没出声。
好大一会儿,他才显出惊讶的神情:“啊,一等奖——我说你将来能当作家吧!你作文里写了些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