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没有收到爷爷的音讯,一连去了两封信也没得到回应。我一天比一天焦虑,实在按捺不住了,就经请示同意给我家邻居郑婶挂了个电话。郑婶告诉我说,爷爷病了,住院了。我问什么病,郑婶吞吞吐吐,最终道了实情,肺癌。我像当头挨了一棒,懵了。自打得到这个凶险的消息,我的精神几近崩溃,爷爷一旦有个好歹我的生存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有点半癫半疯了,找狱领导提出要求——回家看望爷爷,得不到批准我大闹情绪,早上不起,晚上不睡,顶撞干警,敷衍工作,破罐子破摔不想得什么好儿了。就在我意志消沉自暴自弃的当儿,忽然收到了爷爷的来信,我战战兢兢地把信展开,爷爷那熟悉的字迹跳荡在了眼前:
“亲爱的孩子,我最最亲爱的小新利:
爷爷在这个世上活得已经太久了,活得很累了,要非常自私地去休息了。爷爷这一生最大的欢乐就是有你在身边,你给爷爷带来的欢乐是无法用语言说明的。
爷爷要去休息了,可难以安心的是最后阶段用医、用药所欠下人家的6710元的债务,这笔债爷爷无力偿还了,只能留给你了。爷爷一生克勤克俭自食其力清白做人,没有欠缺过别人什么东西,而最后这笔债务实属迫不得已,不管什么时候,你一定要帮助爷爷弥补掉这份遗憾。欠条在你郑婶手中,出来后务必找她,了我心愿。
咱家的两间老房留给你回来安身。你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自由。”
这封挟带着晴天霹雳的来信较往常长,字也歪歪斜斜失去了昔日的挺拔,像是用心尖一点点刻出来的。我意识到这是爷爷的绝笔,是我今生收到的爷爷的最后一封信了,不禁涕泪交流。
这天,我的头脑混乱不堪,语无伦次地给爷爷写了一封长信。我说,您还不老,一点也不老!我知道您累了,可是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爷爷,再等一等我吧……我神昏智迷,一连几天,茶饭不思,我请求狱方放我出去一回。我说,让我看一眼爷爷,回来马上杀了我都行;我不停地问监友问狱警问医生,问他们知不知道治肺癌的偏方;然后一封接一封地给爷爷写信,如同夜半泣血的子规,声声喊,句句唤,想用这凄厉的呼喊缠住爷爷的脚步……
我没有能力挽留爷爷的生命,也没有办法尽奉送终的孝道,我依然只能呆在狱中。但是爷爷最后的嘱托是一道不可抗拒的令牌,我要担负起这个责任。
我渐渐清醒过来,自消沉中昂起头,开始发奋工作,那时我只有一个心思:只争朝夕地完成爷爷交给的任务,这是今生今世我惟一可为爷爷做的事情。
出狱后,更知爷爷良苦用心
2001年,我培育研发的东南亚钳蝎与东北黑蝎的杂交品种因繁殖率高、抗病性强、生长迅速而获得省农科部门的肯定,狱方给予重奖,我的刑期被减去1年零6个月,此后又有两项成果被社会认可,我再次减刑1年。
2004年3月9日我走出了呆了8年的大墙。某著名养蝎厂的桑塔纳轿车早已经停在了围墙外面接我,随即我被聘为该厂技术指导。
在蝎厂安顿妥当,我奔回家乡找到了郑婶。接收了爷爷的骨灰,谢了郑婶,我对她说,爷爷欠她的6710元钱半年之内我将全部还清。郑婶没有接话,从橱子里取出一张存单,交给我说:“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你刚出来,怕一时找不到工作,用它暂作支撑吧。”我细看存单,户名栏写着我的名字,上面5年期存着6710元人民币。我愣了,郑婶说:“这是你爷爷替你存的钱。”“我爷爷不是欠着您的债吗?”郑婶说:“傻孩子,那是你爷爷哄你的呀!”明白了,恍然间我全都明白了,我的为我操劳了半生的爷爷用他最后的力气编织了一道虚幻而美丽的风景,在这风景的托举中我那枯萎的生命才得以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