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真正的富翁和一个穷汉的区别是:前者财大气粗,能使家里有广大开阔的空间;一个富翁,他那塞满房屋的家具也许是贵重的,然而,他用以使他的庭院开阔、花园广大的空间,其价值之高是无限的。商人做生意的地方堆满了货物,他无法确保空间不存放东西,他在那儿是吝啬小气的,尽管他也许是个百万富翁,他在那儿却是一贫如洗。然而,有些商人不仅考虑家中居室长、宽、高的实用性以及花园的实用性,他更讲究留下适宜的空间以保有想象的美感,他把空间推上荣誉的宝座。这商人之富有,就富在这儿。
不仅未被占据的空间具有最高的价值,而且未被占用的时间也具有最高的价值。富翁财源茂盛,他能够购买闲暇。事实上,这是对他的财富的一种检验,看他有无力量留下大片时间的休闲地,哪怕“需要”也不可能逼他耕耘。
还有另一个领域,在那儿开阔的空间是最重要的——那是在人的心灵里。必须思考的、无可逃避的思虑,不过是烦恼而已。贫穷的和悲惨的人们的千思万虑,缠绕着他们的心灵,仿佛常春藤缠绕着一座倾斜的寺庙。
痛苦关闭了心灵的一切门户,所以健康也许可以界定为一种状态,生理意识在其中休闲,仿佛一片空旷的荒原。只要在最外边的脚趾上患了一点儿痛风,整个意识里便充满疼痛,哪一个角落也无法幸免。
正如一个人没有未被占用的空间就不能尽情地生活一样,心灵没有未被占用的闲暇就不能高瞻远瞩地思考。——不然的话,对这样的心灵,真理就变成浅薄不足取的道理了。像昏暗的灯光一样,浅薄不足取的道理会歪曲视觉,引起恐惧,使人与人之间思想感情的交流领域始终狭窄。
智慧在于心灵的清新,清新的心灵使人认识到真理并不藏在格言盒子里,真理是自由而活跃的。巨大的苦难把我们引向智慧,因为这些苦难是分娩的阵痛,我们的心灵由此从习惯了的环境中解脱出来,赤裸裸地投入现实的怀抱。智慧具有儿童的特性,随着知识和感情的积累而臻于完善。
我们在这世界上生活,仿佛是在听一支歌,我们欣赏这支歌,并不等待,一直欣赏到歌儿唱完。歌是在那儿,唱出第一个声音时就在那了。歌的和谐统一,渗透于歌的各个部分,因此我们并不是急不可耐地寻求结尾,而是随着它的延续而欣赏下去。同样,因为这世界确实是个统一体,它的任何一部分并不使我们感到厌倦——只不过我们对世界的和谐统一理解越深,我们的喜悦也随之越有深度。我们的各种不同的精力,用之于人和自然的世界里的各种不同的事物,当其时,我们心中的一,便逐渐形成向往着万物中的一。如果众多与一,无穷无尽的运动与永远够得着的目标,在我们的人生里并不是和谐统一的,那么,对我们来说,我们的生存就像是永远在学习语法,却永远不能进而懂得任何语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