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医院,路过一间病房的时候,苏穗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回过头去,一个病人正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想收拾地上的玻璃杯碎片,但无奈,手怎么也不听使唤,一不小心,又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滚落出来。
苏穗走过去,帮他把碎片收拾好。想了想,从贴身的T恤口袋里,掏出一条黄丝巾,小心地帮他包扎好,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戴着大大的口罩、佝偻着背的病人颤抖着手摸了摸那个蝴蝶结,然后,缓缓地,无力地,靠在躺椅上。
某一个瞬间,那只苍白的,纤细的手像一道呼啸的光,照亮苏穗记忆中最隐秘的部分。她的心,突然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你……”她慌忙抬头,正好迎上病人另一只手,奇怪的,皱巴巴的,萎缩起来的手,像一朵枯掉的花。
呵,苏穗皱皱鼻子,自嘲地笑了。怎么可能是他呢?他现在,应该正走在大半个地球那边的大学校园里,和洁白静好的女生一起,风生水起光鲜夺目。
圣玛丽医院素白的背景下,十九岁的苏穗眼波潋滟地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她轻轻地走出病房,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缓缓张开眼睛看着她背影的那个人,泪水顺着眼角滂沱而下。
时间倒回到两年前,那天的阳光也是很美的金黄色。周路在那么温暖的阳光下抬头,却只觉得悲伤。
医院的病情诊断单上说,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肌肉会慢慢开始萎缩,直到有一天,手脚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会被苏穗的一个球砸倒在球场?为什么不再跟喜欢的女生奔跑在鲜艳的塑胶球场上?为什么不能伸出手,请她留下来?
因为我是真的爱你。如果你能一生平安,走在幸福的道路上,那我的爱情,就真的微不足道。
窗外阳光如水,金黄色的北半球缓缓变幻着她美丽的侧脸。跨越重洋来到圣玛丽医院治疗的周路,看着手指上那只美丽的黄蝴蝶,回忆起很久以前,十五岁那个炎热而甜蜜的夏天。
一年后,那个大雨倾盆的傍晚,淋成落汤鸡的少年,轻轻地,把那条从来不离他心口,还带着体温的丝巾,放在了对面同样周身湿漉漉的少女手中。
蝴蝶悄悄地停留在少年的岁月入口,风一吹,又悄悄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