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有考上。记得考试那天天还不亮,一辆大卡车就拉着我们一车人去30多公里外的考场参加考试。天空里像是下了一层寒霜,冷风刺骨。汽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寒冷的风包裹着我们,一弯月牙儿在高高的白杨树梢上滚来滚去,我们缩着脖颈,谁也不说一句话,像是一车土豆被摇晃着,一会儿摇挤到右边,一会儿摇挤到左边。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一个名叫肖尔布拉克的地方,那里有一所屯垦戍边的一个团场的子校,我就在那所低矮灰暗的教室里稀里糊涂地参加完了几门考试,自己也不知道胡写了些什么。我很惭愧,自己的功底实在是差,没能如愿。我记得自己报的是理科,而且报的竟然是兰州铁道学院。因为长那么大,还没有出过果子沟,就是火车也是在电影里见过,简直一个新疆“白克”(新疆土话,意思是见得世面太少,白活了),因而想着能考上一所铁道学院,将来可以天天坐火车了。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大脑竟然是一张白纸,虽然自己那么喜欢读书,但所读大多为文史类的,而且我那时竟然对文科理科究竟招些什么都不知道,以为理科招得多,考上的希望也大。谁承想那时全国有近500多万考生,只招20多万,比例相当低。结果全青年点100多人就考上了一个,还是中专。我自然是名落孙山,究竟考了多少分至今也不知道。
高考之后,我有一段时间很灰心,以为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征兵开始的时候,我第一个报名去了。可当兵也得有条件,必须是下乡一年以上的,而我半年时间还不到,说什么人家也不要。如此,我一气之下回了家。当然那时冬季漫长,整个知青全部放假回家了。
我在家里平静下来后,去找我的几个老师细谈。还是老师知道我的根底,说我的长处是文科,还是考文科。这样我在春节期间收集了一些复习资料,在冰消雪化的时候乘车到了县城,又徒步走了18公里土路,回到了我插队接受再教育的地方——巩乃斯草原上一个贫困的乡村。
那时青年点上的所有知青都不再考了,以为考也没有用,都想着熬到了年份到工厂当工人去。只有我和一名叫肖刚的同学复习着准备再考。
我房屋的后面是一条小河,清清澈澈的一弯河水从山的那一边蜿蜒曲折地流过来,温温柔柔地向一望无际的田野流去。每天早晨晨曦微露的时候,我便在水渠边上来回走着,嘴里叽里咕噜地背诵着什么。清凉而湿润的空气使我的大脑极为清新,所读过的东西背上一遍,我都能记得牢牢的。当朝阳稍稍露出一些羞涩的脸面的时候,水渠边便挤满了饮水的牛羊,它们低着头喝足了水后,好奇地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长时间地打量着我,猜想我这个人起这样早是为什么?我也极好奇地望着它们,我企图从它们那慈祥温暖的叫声里听出一些什么,从它们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什么。但我知道,我什么也看不出来,可也奇怪,每次相望之后,我总是信心百倍地拿着书朝那一排白杨树林里走去……
那是一片至今给我以美好印象的满树皆绿的白杨树林。树林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绿油油的麦苗映衬着蓝天白云,无数的麻雀和各类小鸟来回飞翔着在树上筑起了一个个鸟巢。树根的水渠边上盛开着各种野草花儿,不时随着清新湿润的空气一阵阵飘过来,我惬意地微微熏醉了一般,一本一本我所熟悉的历史地理和政治被我背得滚瓜烂熟。当太阳升起来人们开始打饭吃饭的时候,我才在哥哥和朋友的吆喝声中,返回来打上两个馒头,就着一碟咸菜吃了后,又开始复习。一直到太阳落山绚丽的晚霞布满西边的天空的时候,我像是小鸟一样,又返回到那片白杨树林里,或是背诵着一些概念性的词语,或是在默默回顾着自己这一天所复习的内容,能够记起想起来的,我便觉得自己掌握住了这些知识,心情便如那归巢的鸟儿一样,愉悦欢快极了。我就是在那样寂寞孤独的日子里,发现读书和思考所带来的愉快和幸福感,是任何其他方式不能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