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的生日是腊月十四,我请他吃火锅,也当作是白丝巾的回礼。一瓶啤酒下肚,尧的脸已经红透了,隔着氤氲的火锅热气,尧突然定定地看着我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我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不讨厌你,咱们是哥们儿嘛。”“不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就是男女朋友那种,也不对,应该说是恋人那种。”尧结结巴巴。
“呃……”我的舌头被烫到了。“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就像好哥们儿,没想过我们会成为恋人呀,怎么说呢,就是没有触电的感觉吧。”我皱起了眉头。
尧拍了拍脑门,笑了:“天呐,你当真了呀,我开玩笑的,我这人酒品不好,喝点就醉,玩笑是不是开大了,你这种质量的产品我怎么会选,你要真说喜欢我我才头疼呢,除了我以外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摆出那种表情,恐怖死了。”这个毒舌小子,什么都不少,就是欠揍。
那年,我18岁,尧1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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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黑色七月,尧进入了一所军事院校,而我则进了一所普通的地方大学。大学里,我和尧的书信频繁,那时手机对我们来说还是奢侈品,长途电话穷学生也是打不起的,只有在过节时,才一人买一张电话卡,抱着电话开始磨叽。从导弹到两洋战略,从宿舍的琐碎杂事到卡通动漫,直到聊爆了电话卡方才罢休。寝室的姐妹一直认为尧是我的男朋友,再三解释,大家仍是半信半疑。在她们看来男女之间有如此单纯且密切的交往很难理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尧有种很强的依赖感,但我执意地认为情侣之间的感情绝对不是我和尧的那一种。尧就像哥哥一样。
我交男朋友了,很让我心动的一个男孩子。但他从来没有和我吃过一次正宗的朝鲜冷面,因为他不吃狗肉。跟尧抱怨。尧答应我放假一定带我吃个够。
和男朋友分手时,我把辛苦留了很久的长发剪短了。打电话告诉尧时,尧笑着说:“还是短发适合你。”在那段日子里,我觉得尧是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那年,我的生日时,尧打电话,电话那端久久也听不到他那儿的声音,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尧开口了:“获露,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半天不说话。看是我生日就拿我开涮是吧,不用可怜我,虽然我还是没人要的狗尾巴草,不过我挺好的。再说了,咱俩要是真的合适那早就是恋人了,也不用等到今天了,是吧?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哥哥的。”“你还是这么笨。”尧的声音低低沉沉。
那年,我21岁,尧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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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尧开始实习,我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即使联系也只是简单的问候。我只当是大家忙于毕业的诸多事宜,分身乏术。但是毕业后,尧留在了南方的某个城市,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失去了和他的联系。打听同学朋友也没有知道的,找去他家却发现他家已经搬走了。
再见到尧是在几年后的同学聚会上,穿着军装的他比记忆中结实了很多,他的身边有个娇小白嫩的人儿。他说她是他的妻子,这次回老家补办婚礼仪式的。尧结婚了。我的心蓦地一紧,好像里面的某个世界正在崩塌,溃成无法拼补的细小碎片。
看着在舞池里跳舞的妻子,尧露出了宠溺的笑容,慢慢地调回视线,轻轻地对我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以为我俩是互相喜欢的,只是你没有察觉,所以我总说你笨,一直等像小孩一样的你长大。知道自己的感情。那年你的生日,也就是我妻子提出要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赌上那几年所有的感情给你打电话,本以为——结果到最后我发现自己还是自作多情了,那时真的很幼稚,也觉得自己很失败,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向着预想的方向发展呢。”尧很坦然地笑了。
“你难过吗?”我问。“当然,那怎么说也是我的初恋呀。”
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尧送我的白丝巾,想着当初被尧吃过的橘子果冰,想着和尧吃朝鲜冷面多吃的几片肉,想着给我系丝巾的笨手笨脚的尧——尧没说错,我真的很笨,我不只笨还很自私,我一直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尧所给予的温柔包容,而自己不曾付出半点。游动的鱼儿,只会注意它眼前的食物,从未留意过它所生活的海,直到被搁浅至岸滩。因为它太小,而海很大,我就是那鱼儿,海是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