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谁给丫吹了枕边风,说18岁之前不谈恋爱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于是在17岁的尾巴上,丫充当了一个十足的思妇:经常抱着书在“野兽”出没的操场边上晃悠,像个猎人,等待上钩的猎物。更确切地说,是等那个双手插在半个月或是更久没洗的牛仔裤袋里,歪着头装酷的“钟跃民”。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天高云淡,香樟蓊绿,篮球场边,抱着书的丫。一切都和偶像剧里的情节出奇的一致:三分未中,充当爱情小天使的篮球砸中女生乌黑的长发。然后有小姑娘因为生气而微红的脸颊,阳光帅气的校草慌张而羞涩的眼睛——像是一场有预谋的电影,完美,无懈可击。
当我正想给丫的浪漫小故事续上一个诸如:“从此,王子和公主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之类的结尾时,一个重物从天而降,压在了我背上。身子动不了。我扭过头。看到丫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泪流满面:“苍天啦!什么鬼日子!居然让体育老师给砸了!”丫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龇牙咧嘴地挤出几句话。人生就像一场戏,这话没错。
丫后来会经常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给我讲那天发生的事:矮而胖的体育老师如何发挥失常,篮外空心;篮球如何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打了个转砸到丫的头上;眼泪如何像决堤的洪水,不听使唤地汹涌奔腾:动画片里的星星如何一圈又一圈在脑子里飞。末了,还不忘对一脸悲天悯人表情的我补上:“小琳子,人生就像一场戏啊。你没事的时候去那块地方转转,说不定哪天会被某个你钟爱已久的暴力狂砸到。然后装晕,等后话。”
或许,这真的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太懒的我更热衷于养我的小宠物——那些可爱的瞌睡虫。
丫在那个高三写了很多东西。包括每个星期十几页的信,都会寄给一个叫杨的小伙子。我也在丫的煽动下,写信给一个像丫一样陪我做过梦的兄弟。每页信纸都会用彩色铅笔涂得满满的,再让丫给我在信封上画一头小猪。由于信的原因,我和丫有了同样的习惯:下早自习后狂奔到传达室翻信。那是每天最快乐的开始。我们兴奋而紧张地翻动那些刚从墨绿的邮袋里拿出来的信,希望看到熟悉的笔迹和名字。那些信有的会有碳素墨水淡淡的清香。有的会混着香味中性笔各种各样的化学原料味。无一例外地,在高三的上百个早晨,它们都会令我迷恋而不能自拔。
我们在那些信里,看到过许多从北京上海某所貌似很辉煌的大学里寄过来的信,喘着粗气的字生硬而骄傲地刺人眼。也有从广州福建某个工厂里寄过来的,歪歪斜斜的字,缩在白色信封的一角。有一回,丫甚至翻到了一封寄给她曾经疯狂地喜欢过的男生的信,粉红的信封里藏着不言而喻的小秘密。丫把那封信拿在手里,感叹了半天人世的无常多变。
杨的信,会让丫看上去像一株生气勃勃的植物。她收到信的时候,总是手舞足蹈,笑得没心没肺。迫不及待地撕开雪白的信封,满脸陶醉地撇下我走掉。我甚至很想见见那个文字娟秀的男生,在丫的描述里像顾小北一样干净的小王子,他常在某个有阳光的午后,躲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给丫写温暖如春的字。
看来,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有个互相惦记、心照不宣的好兄弟,丫的18岁依然会是件美好的事。比如在她生日那天,我们照样可以去传达室眼巴巴地翻信。比如那天,学校的栀子花开成了一大片,白得灿烂。广播里有情调地放着何炅的《栀子花开》。
丫突然扯住翻信的我,小声叫道:“看,好大一束向日葵,真拉风啊!”我扭过头,一个小姑娘抱着一大束开得火热的向日葵朝我们走过来。
站在我们面前,小姑娘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问丫:“嗯,请问高三310班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