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说,我和罗立不一样,我可以给你全部。阿宝的全部,不过就是用五十块的饭钱为姜阿换了一台新风扇。阿宝常常没有收入,去片场试镜遭到最多的是白眼,有时即使讨到一个没有台词的角色,演完了连盒饭都领不到。可是他活得兴高采烈,唯一不高兴的事,就是姜阿不停地思念罗立。
这天姜阿再度山穷水尽,她最后的一点钱用光了。
阿宝说,我有个赚钱的法子。我知道一个俱乐部,专门收集人们从餐馆偷来的各种餐具。你去偷几个,换点钱回来吧!姜阿说,你疯了,要当贼你自己当去!
阿宝说,这只是一种减压方式,就算被发现,也就是骂两句的事。这个俱乐部的创始人就是个偷餐具的爱好者,他的目标是将来用这些偷来的餐具办一个展览,我已经在他那里换过好几次钱了。姜阿动心了。
这天,姜阿换了一条真丝裙子出去吃饭。她想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一点,不至于被人当成一个贼。
阿宝说,点两个素菜,再加一碗米饭,二十块就够了。可是餐桌上吃空的盘碗,再加上味碟,换五十块钱应该没问题。总之,这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她没有想到会失败,更没有想到,这是阿宝的一个圈套。当结完账后,姜阿将桌上的空盘碗统统装进了自己的大包里。然后身旁一个格子屏风上的装饰盘引起了她的注意,犹豫片刻后,也将它收入囊中。一抬头,她看见阿宝从门外进来,姜阿迎着他,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阿宝却就在这时大声喊道,老板,这个女人偷你们的盘子!姜阿无比震惊,可是阿宝斜着盯她一眼,表情得意。
根本没有偷餐具俱乐部这个神奇的地方存在。阿宝不过是不忿,姜阿凭什么断定那个罗立是爱她的。他真的希望姜阿看清一点,真正的爱情,不是在想念里保存美好幻想,而是在爱人有难时挺身而出。他相信那个罗立不会为了姜阿挺身而出。
阿宝曾在这家餐馆打过工,所以他了解老板的习惯,他会把所有偷餐具的贼送去派出所,然后让家属领人。姜阿的罗立在哪里?阿宝很想见识一下。
可是,当姜阿的大包被打开,除了那几个不值钱的碗盘,从格子屏风上取下来的装饰盘映入眼帘时,阿宝呆住了。老板说,这盘子是我从香港买的,价值三千八,你的眼光倒不错!姜阿几乎说不出话,她一遍遍看阿宝,阿宝的脸就在这时变得煞白。
姜阿没想到,阿宝设这么一个局,只是为了证明她的爱情。如果阿宝知道,罗立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或者说,他只是曾经存在过,他会怎么想?
罗立是姜阿的高中同学,和姜阿只谈过两周恋爱,然后,就溺水身亡了。可是在他死后的六年,姜阿无时无刻不觉得罗立仍然在。她抱着这个幻想,坚定地强迫自己相信,罗立还活着,只是他在远方,不能立刻回来她身边。她为他编造了职业,性格,身高,甚至长相。尽管六年过后,她已经不太记得住罗立曾经的样子。
可是她惊恐地发现,自己那坚定的信仰在慢慢崩塌。因为楼下住了一个可恶的青年,他叫阿宝。这崩塌令她羞愧,有时连自己都瞒不住了。否则,她怎么肯把唯一的电扇借给阿宝。否则,她怎么会在阿宝抱住她时,没有力气反抗。可惜阿宝是个愚蠢的青年,不明白所有急需被证明的东西,都是虚弱的,比如姜阿那所谓的执恋。
因为装饰盘的价值超过了三千块,姜阿被判了六个月监禁。阿宝替姜阿交了三千块的罚款,钱是他向打工的片场借的,为此他必须为片场白打半年的工。姜阿却并不领情,阿宝来看她时,她拒不接见。
六个月后的一天,为民路广场有一个剧组正在拍外景,一群穿着民族服装的小伙子在广场中央跳舞。中途休息,阿宝就在厕所旁边被一个女人堵住。阿宝看着她,她也看着阿宝。然后阿宝说,你好吗?那天我想去接你的,你为什么不见我?
他说,我很想你,姜阿。姜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然伸出手臂,拉住他的胳膊。她说,想我是吗?那来证明一下。阿宝欣喜地任由她把自己拉进逼仄的厕所里……
小广场一声哨响,拍摄重新开始。可是人们却发现其中一个演员没有穿下装,只着一条白色的三角裤。他哭丧着脸说,导演,我的裤子被人偷了!人群发出哄笑,导演怒吼,陈阿宝,休息就休息,把裤子脱了干什么?人们笑得更大声了,特别是其中一个女人,整张脸因为欢乐而神彩飞扬,然后她盯着那个可怜的青年,可怜的青年也在人群中捕捉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