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事实,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那个叫杜枚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她现在在沿海的一座现代化城市里做生意,她来是要接我去她那里读中学。她紧紧地搂着我说:“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今后我要补偿你。”我很坚决地推开她的手说:“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在这里读中学。”
夜里杨姨挤到我的小床上把我的头抱在她的胸前,我的脸紧贴着杨姨的乳房,我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杨姨说:“老丫头,你跟妈妈走吧。”我说:“不。”杨姨说:“你看我现在也老了,我的儿子也大学毕业了,我要去城里找他享福去了。”听了这话我只是哭,知道杨姨不是我的妈妈,似乎没有了可以赖住不放的理由。那夜,我一直哭,一直哭到天亮。
早晨我看见杜枚把厚厚的一沓钱塞给杨姨,杨姨推回去说:“我带老丫头不是为这个。”杨姨出去抱柴的时候,我看见杜枚把钱塞进了杨姨的被子里。
我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尽管我是那样地不舍。我扯着杨姨的手说:“你不许进城去找哥哥,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长大了回来养你。”杨姨说:“傻丫头,我不是你的妈妈。”我说:“我知道,可我还是会回来找你。”
我的新家
杜枚接我时从来没有说过家里还有别人。开门的是一个男人,戴着近视镜,他说:“你好!”我呆头呆脑地被杜枚推进屋子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大概7、8岁的样子。杜枚说:“帅帅,叫姐姐。”然后又指着那个男人对我说,“老丫头,叫刘叔叔。”
我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房子,一个客厅就比得上杨姨家的整个房子大,地上的长毛地毯雪白雪白的,我甚至不敢踩上去。我有一间自己的屋子,里面有电视、电脑、一张漂亮的床,窗帘床罩全是淡淡的粉色,我坐在屋子里面觉得这豪华中透着疏离的房子实在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熟悉的小院子还有那热热的火炕。
帅帅是杜枚和那个男人的儿子,他才9岁就会弹钢琴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刘叔叔常含着笑意看帅帅,我知道那眼神,里面装满了宠爱,从前杨姨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开始在这里读初中。早上,刘叔叔负责开车送我去学校,晚上再接我回来,一路上我们谁都不说话,空气里充满了尴尬。我开始更强烈地想我的杨姨,我受不了刘叔叔那客气和冷漠,更受不了杜枚那过分的热情,常让我觉得虚伪。
我偷偷地溜出校园给杨姨打电话想告诉她我要回去,可是传来的却是电话号码是空号的通知。我只能哭着盼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到可以跑回去找我的杨姨。
后来
我选择了北方那座城市读大学,那里离我的杨姨更近一些,杜枚知道后开始说一些白养了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接我回来之类的话。这些年我从不曾叫过她一声妈妈,在我的心里我是那么恨她,恨她给了我这样尴尬的身份,恨她把我和我的杨姨生生地分离开来。我的冷漠让她的耐心受到了极大的考验。她在不该生我的时候生下了我,在不该抛弃我的时候抛弃了我,在不该找我的时候又找到了我,她开始知道,当初那个丢掉的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一开学之前我回到了小镇,走进那条我熟悉的小胡同,走进那个我熟悉的小院子我呆住:我看见了我的姨夫,他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他微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在他身边有一位年轻的少妇,手里拿个毯子正盖在姨夫的腿上。
我的杨姨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换掉了电话是怕我联系了她就再也不能跟我的亲娘好好生活。我上高二那年我的杨姨就得了乳腺癌,去世前哥哥姐姐想叫我回来,可她怕影响我学习没让通知我。我的杨姨去世两年了,哥哥告诉我,其实他也不是杨姨的孩子,若干年前杨姨在孤儿院领养了他和姐姐,她就这样把一生给了3个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