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父亲去世了,母亲的精神明显地不好了,身体也每况愈下。母亲病到晚期,整夜嚷得不能成眠,药物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我在学校里,时常念着母亲,电话铃每响一声,都格外惊心,生怕那头有什么噩耗传来。1997年清明节那天,我心里很不安宁,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那天半夜,屋门被敲响——老家来车接我们回去。我唤醒懵懂困倦的儿女,匆匆穿戴好上了车。在车上,逐渐明白过_来的孩子们开始哭,我反而平静下来,叮嘱司机:“天黑路滑,慢点,走稳当点。”我想对母亲说:这趟路我们不能扶着您了,天那么黑,您走稳点……
赶回家,院子里已满是人了。邻居婶子们在给母亲擦身体,换衣服,母亲的身体僵硬,袖子总褪不下来,她们一边晃着母亲的身体一边喊着:“大娘,软和点儿!要上路了,给您换身干净的!”我这时才能看清母亲瘦骨嶙峋的身体,骨节突起的地方,皮肤是紫黑色,是躺在床上被骨头硌的——母亲已经瘦得承受不起自己的身体了。
听哥哥说,那天母亲精神格外好,晚饭吃得也比平常多,吃完饭还看了一会儿电视,哥哥给她铺好床,才去睡了。刚睡下的母亲突然喊了两声,隔壁的哥哥和侄儿闻声冲过去,母亲半支着床,已经去了。
母亲静静地躺着,脸上的表情很安详。我的心里,平静和释然慢慢代替了悲伤——从此以后,母亲不必再拼足力气咳上一夜,不必再为了胃疼呻吟不休,不必再为了眩晕和衰弱的心脏终日卧床,母亲不必再受这些苦楚,母亲一生慈悲仁善,烧香礼佛,孩子们小的时候,看见母亲初一、十五烧香,就笑她:“奶奶,那都是迷信!”母亲总笑一笑说:“不修今生修来生,不修自身修儿孙。”母亲用一生的苦难修儿孙福,她往生安宁了。
云淡枯原青草短,风吹旷野纸钱飞。又是一年清明时节,我来到母亲的坟前,告诉母亲:妈妈,我亲爱的妈妈,儿子今生今世深深地爱着您,倘有来世,我们还是一对最亲的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