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情紧张了好几天,知道姐姐交了买房子的订金,她才确信自己没事了。姐姐忘性很大,家里的东西她常常记不清放哪里了,每次都要她帮着找半天,就算她发现少了两百块,没准以为自己数错了或者遗忘了呢。她的心一松,坦然得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拿到第四个月工钱的时候,她连数都没数就塞进了荷包里。姐姐一定看出她不再满足于做保姆的收入,没过两天就带给了她一个好消息:有个台湾老板的工厂里需要工人,她可以介绍她进去,活是辛苦一点,但工资也高。她一听是外资企业,又能接触更广阔的天地,立刻就高兴地答应了。
送她在工厂宿舍里安顿好,姐姐留了电话,又画了一张从工厂回家的乘车路线图,嘱咐她要是不习惯的话就随时回来,家里并没打算另请保姆。
新的生活第一天就给了她一顿打击。台湾老板是出了名的严厉,这也就罢了,她难以接受的是,车间屋顶装了好多个摄像头,每天进出门的时候,她们这些打工妹还得接受扫描检查。因为工厂是做贵重材料加工的,一旦有人偷偷夹带了什么出门,对工厂就意味着经济上的损失。工人们对此议论抱怨,可谁也不敢向劳动部门投诉。谁叫那几个不要脸的小偷见钱眼开,被呼啸而至的警车带走,才导致他们忍受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新规定呢?
工作又累又紧张,稍微开点小差就有工长走过来训斥她一顿。头顶有无数双电子眼睛盯着,每天进出门还要看到几名保安怀疑戒备的眼神。她在压抑紧张和恼怒的心情中熬过一周,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给姐姐打电话,辞了职。
人事经理听她愤愤地说明辞职原因时并不奇怪,她不屑地说:“老板也是没办法,防不胜防。从前倒没这么多规定,有的人把老板的信任当放任,眼皮子又浅,牵连着大家都给当贼骨头防着,滋味是不大好受。人正不怕影子歪,想那么多干嘛?”经理又打量她一眼,说:“你这小姑娘从没受过委屈吧?”
话虽不错,她听来却觉得尖刻。她难受地扭过头看着窗外,车间门口排队站着被迫接受检查的工友们,所有的屈辱又一下子涌了上来。扣掉住宿费、伙食钱,还有她做坏工具的赔偿,财务给她结算了工资。她捏着薄薄的两百块钱,竟然觉得沉甸甸的,立刻想到了箱子里的那份不义之财。一时间,五味杂陈,似乎头一次体会到姐姐的好,也似乎头一次觉得姐姐心细如发。
她昏昏沉沉地往姐姐家走去,一周来的打工经历和人事经理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翻腾。姐姐为什么给她介绍这份工作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一直是那么信任她,她却以为那是理所当然。她,才真的是姐姐应该防备的人啊!
姐姐翻查那本几乎每天都要看的词典时,找到了她悄悄夹进去的两百块钱,高兴地向哥哥报告这个惊人的发现。哥哥嗔怪姐姐是个糊涂虫的时候,姐姐笑嘻嘻地冲她扮了个鬼脸,她的眼睛就湿润了。
在她还没察觉到自己走入歧途的时候,姐姐已经看到了危险。不是不想拉她回头,只是,让她自己走回来,十七岁的她才看得清一路的荆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