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店里面会传出音乐声。流水一样地流出来。一段时期,他喜欢放萨克斯的《回家》,千转万迥。我听得每个音符都会哼了,彭成飞对我。却还是陌生着。他不知道。他的门前,每日里走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花苞苞一样的心,虔诚地朝向他,一点一点,幽幽绽放。
我从没踏进彭成飞的发廊一步。16岁的这个初冬,我开始学会伪装,每次路过他门口。我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自己的路。一步,一步,一直走完。我脑后的马尾巴,一蹦一跳。
我要穿着小红靴,从白雪地里,走向他
同桌阿水,拨弄着一头细碎的黄发,问我她理什么样的发型才好看时,季节已到深冬了。
我陪着阿水去理发。我知道阿水,其实是想去看彭成飞。
彭成飞看看阿水,看看我,问,你们两个都理发吗?
阿水拼命点头,复又摇头。她慌张得全晕了头了。眼睛只顾盯着彭成飞看,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脸红红地说,我不理发。她理。
彭成飞细细的眉毛向上飞起来,他笑了。他问,你们还是学生吧?又对着我看,说,你的头发发质很好,如果理个碎发,会很好看的。
阿水扯我的衣襟,那么,小蕊,你也理吧?
我回。不。彭成飞就又笑了,他让阿水坐到理发椅上,他修长的指,轻轻抚过她的发。阿水仰了头问。我理什么发型好看呢?彭成飞说,你放心,我会让你满意的。阿水听了,就很乖巧地笑。
彭成飞一边帮阿水理发,一边跟阿水聊天。阿水竹筒倒豆子似的。恨不得把所有的都告诉彭成飞。她说她16岁了,过了年就17岁了。她说她和我同桌,读高一。她说她叫林阿水,我叫秦蕊。阿水说到我的名字时,彭成飞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一下,说,很好听的名字啊。又聊到功课念得怎么样。阿水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都念得一般般啦。彭成飞哦了声,说。要好好念书呀。争取考个好大学呀。
我转过脸去,看墙上的画。画只一幅,白雪的大地上,一个穿红靴的女子。披一头浓密的黑发,黑发瀑布一样地倾泻。白与红与黑。色彩对比强烈,美得惊心动魄。
阿水的发理好了。可爱的童花头。相貌平平的阿水,看上去,漂亮极了。彭成飞看着镜子里的阿水,问阿水,满意吗?阿水迭声答,满意满意。
回去的路上。阿水兴奋得呱呱呱,每句话里,蹦出的都是彭成飞。我听得漫不经心。我想的是,我要留长发,我要攒钱买一双小红靴。我要穿着小红靴,从白雪地里,走向他。
穿过我的黑发你的手
一年的时间。我的发,已长至腰部。黑而亮。瀑布般的。
父亲看不惯我的长头发。他的剃刀,几次要落到我的发上,都被我拼死护住。
我把长发。细心地辫成两条小辫子。我只想,为一个人抖落。我还穿棉布的衣。棉布的鞋,走在窄窄的街道上,走过彭成飞的发廊前。一步,一步,走过去七步,走过来,依然七步。七步的距离里。我装作若无其事,心却渴 盼得憔悴,我多想他能朝外望一眼,望见走过他门前的那个女孩,花苞苞一样的心,虔诚地朝着他,幽幽地。一点一点绽放。然他一次也没有看过我,哪怕蜻蜓点水式的也没有。
这期间。我又陪阿水去过两次彭成飞的发廊。彭成飞每次都陌生地看着我们,笑问,你们两个都理发吗?
阿水叫,我是阿水啊,上次到你这儿来理过发的。
彭成飞就低了头想,嘴里疑惑。阿水?
阿水又拖过我去。这是秦蕊啊。上次也是我们两个一起来的。
彭成飞哦一声,扫我一眼,笑,你这名字很好听。
我脸红了,掉头去看墙上画。那幅画还在,穿小红靴的女人,站在雪地里,一头的黑发如瀑。
理完发出来,阿水表现得很伤心,阿水说,人家一点也记不住咱们。
那个冬天奇冷。却不下雪。